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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永新闻

援藏笔记之五 ‖ 边巴局长​

时间:2020年08月03日

初见边巴局长,是在2017年4月11日下午。车一进工布江达县城,接车的朗杰说“还没有吃中饭吧,局长请你吃中饭。”诚惶诚恐地走进餐馆,看到局长:一个黑脸沉沉的藏族汉子,既无寒暄之语也无一点表情,只是端坐在那里。好像全人类的沧桑都写在他一个人脸上,大大的眼睛只是看。一顿饭、四个人,无话。

边巴局长叫边巴次仁,边巴是星期六的意思,次仁是长寿的意思。局长是70后,出生在现在林芝市八一区东南侧的山上,他带我去过他的老宅,从那里可以俯瞰漂亮的八一区。老宅周围是茂密的树林和草坡,“我小时候放牛、放马,常坐在那里。”局长随手一指,让我觉得偌大的一座山就是他的座椅。

边巴局长上学前帮家里放牧牛、马,每天带着干粮和一种当地特有的“饮料”走很远的路。我看到那种“饮料”,一个普通的拳头粗细的玻璃瓶中放着3-4根大大的红辣椒,下面有些白色的东西,看不出来是什么,这些都浸泡在淡白色的液体中。打问才知道,里面有辣椒、胡椒、奶渣、藏葱和大蒜,每次用酥油茶泡了,喝干了再泡上。我在老宅时,正赶上孩子们中午放学。他们一进屋,先跑到柜子前,惦着脚取下自己的那一个瓶子,奶奶给冲上酥油茶,然后孩子们回到桌子旁,拿起一个馒头,就着瓶子里的汤汁,一边吃馒头一边打开作业本写作业。无法想象是什么味道,后来问办公室的扎央,她说“那个,很好喝”。

我初到的两个星期,局长很沉默。他说的汉语,感觉总是在嗓子里咕哝,我不得不一遍遍确认他的意思。但他说藏文的时候,常常看到他眉飞色舞、手舞足蹈,语言的障碍多少让我有些遗憾。

很奇怪的事情是,我和局长都喝酒高了的时候,他说的清,我听的清:边巴局长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。2007年荣获国家“全国优秀人民警察”称号、2009年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安局记“二等功”。其他的各种奖项,我是记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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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照片中间为边巴局长,组织管教人员在法治公园参加劳动并讲解国家政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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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法治公园的标志)


进藏前,我把最美纪录片《第三极》看了两遍,第一季第一集,开篇就是工布江达县的藏猕猴。藏猕猴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,是中国特有种。我问局长“藏猕猴在咱们县的什么地方啊?”“就在那里”边巴局长随手一指,望出去连绵不绝的群山,谁知道他指的是哪座山、哪片林子?“那您认识片子里养猴子的多布杰吗?”边巴局长吸了口烟,烟雾缭绕的眼前,仿佛过往重现:“那是我的护林员。”我吃惊不小,边巴局长倒笑了,说“以后带你去他家里,去看猴子。”喝酒话多,我把听来的故事讲给局长“听说一位政法干部,因为村民械斗制止不下,当晚他骑着摩托车前面绑上女儿,后面绑上老婆,闯进村子。用当地的方式宣告我们全家都来了,三条命,一命换一命。最终是平息了村民之间的斗殴。他现在是县政法委副书记吧?”局长一笑说,护林时,盗伐者闯卡,开枪是常有的事……豁命也常有……山里追击逃犯也常有……原来边巴局长1991年就调到工布江达县林业局出任局长,一干就是20多年。也就是那个时候,多布杰是他的护林员,现在藏猕猴已经从300多只,发展到2000多只。边巴局长一说起森林和野生动物,话就更多了。他掰着手指头告诉我,工布江达有国家级保护动物白唇鹿、藏猕猴、黑颈鹤,还有黄鸭、斑头雁、灵麝、蓝马鸡、雪豹子、熊……边巴局长又随手一指,说“那里,每个山上都有我带队种的树。”

我到岗工作的第四个星期的周一,一进司法局,扎西就对我说“边局昨天去打火了。”“什么?”我没有懂,后来才搞清楚“打火”就是“灭火”。边巴局长看到县城边的山上有烟,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。果然是山火,好在火势还没蔓延开来,及时扑灭。我问“哪里着火了?”局长又随手一指“那里。”我终是不明白是哪里。职业经验和对大山的爱,局长是后者吧,因为有爱才会感应相应的信息。

边巴局长本性开朗幽默,并不像他那张黑脸,一旦沉默就像是憨憨的熊,(我)知道逃不了,又不知道该做什么。局长热爱每一天,他是县里的响箭手,业余时间拉上几个好友,去山里玩响箭比赛。工布响箭有1500多年的历史,它是工布地区劳动人民在生产和生活的实践中发明创造的,也是工布地区在庆祝丰收、迎接新年等重要节庆活动中必不可少的竟技娱乐活动。2007年,工布响箭被列入西藏自治区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局长还是县里文艺汇演歌舞的主唱,“憨熊”血液里满满流淌着歌和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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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工布响箭,赫赫有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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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响箭手开弓前亲吻响箭弓)


有人说局长工作中得罪了不少人。做了司法局局长,非职责要求敢扑火场的,必然敢得罪人吧,更何况有些人是不是就该得罪下呢?!毕竟有一个词叫“瑕不掩瑜”。

边巴局长今年要退休了。我想象他坐在老宅的院子里,远远望出去,又一次随手一指“那里……”。随你想象的辽阔,天地间的青山绿水都有自己一生豁命的心血是怎样的心境?等我退休了,只能把卷宗搬出来晒晒吧?心中突然有一些恍惚和一点不安。千万别和我说社会分工不同什么的,有没有认真过日子,只有心知道……